二、山下桃花
我在幽州州城内遇见一个女人。
她在酒肆中唱变文,《伐檀变》,说:
一个魏国少年,出生时父亲便为国君服劳役去了,一去不归,母亲便给他取名作——伐檀。
后来这少年长大了,去求见国君,愿替父亲为工,恳请放还他年迈的父亲。
然而国君非但不允,反将他也充作工役,替国君伐檀,修建华车丽殿。
于是他便率领工役们揭竿而起,战胜了国君的军队,将国君带到一棵高大粗壮的檀树下,让国君伐檀,一面伐,一面唱: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那女子一身男装,手持一柄宝剑,在酒肆台子上边唱边舞。三尺剑锋,青光凛冽,映着觥筹交错酒色,满堂华彩,一室生辉。
所有人都在喊,高举琼浆。他们喊:“玉娘子,彩!”
他们称她作玉娘子,何其熨帖。
我抱着燕倏的剑,倚柱俯视她。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看来也就十八、九岁光景,正当华年,拥有娇妍的容貌和丰腴的身姿,犹如盛绽牡丹,即便身着男装,依然不掩国色。
但我却看见许多披盔戴甲的卫军涌入。
他们向她扑去,有人高呼:“贼女子!私藏兵刃,持械街行,假托变文,聚众谈说,莫不是心存反念,隐喻暗指,辱蔑神皇?”
雷霆一喝,惊声四起,酒客们鸟兽逃散。
那女子孤身傲然台上,却冲众军展眉一笑:“押衙们好神速,正当值也来酒肆听变?”她一双妙目光华流转,勾起的唇角毫不掩饰她的讥讽。
一瞬恍惚,我竟觉得那嘲弄笑容似曾相识。
像魏伐檀。那样恣意的哂谑,像极了魏伐檀。
“她剑气澄清,并无恶意,你们何必以多欺寡?”我纵身到她身前去。这个竟与魏伐檀相像的女人,我有话问她。
但所有人都惊讶地瞪着我,她也一样。
“同党?一并拿下!”为首军将喝一声,兽吞青甲上寒光闪耀。
他们呼喊着涌来。
我下意识握紧掌中剑,却被人拉一把胳膊。
“莫与他们争。走。”
她像一只穿堂燕,拉起我轻盈绕上梁间,从窗口闪出,转瞬,那酒肆已成身后市井间一豆模糊灰点。
她拉着我一口气出了州城,在郊野湖畔的苇子地歇下,弯着腰大口喘气。
风过平湖,拉扯着大片青绿苇草,与她的身子弯曲成同样的弧度。她抚着心口笑:“哎,我从没带着个人跑过如此远,都怨你,害我逃得这样狼狈。”
我自认无辜极了:“那妳应该早说,换我带着妳跑就是了。”
她闻声愈发双眸闪亮,弯着腰抬头看我,忽然,“扑哧”笑出声来。“玉剑浮云骑,金鞭明月弓。斗鸡过渭北,走马向关东。”她打量我的衣袍佩剑,缓声轻笑:“小郎君,快些回家去罢,游任江湖可与纨绔花苑大不相同。”
她大抵将我看做偷溜出门的富家子弟,只当我在说痴话。
我也低头看一看自己,依旧只见我的寻常衣带靴袍,瞧不出何处不妥。我在雾灵山中这许多年,燕倏从不曾告诉我,不可这样下山去。虽然,那时我也从未下过山去。
但我并不想与她置辩这些。我问她:“妳可认得一个叫做魏伐檀的男人?”
魏伐檀。我说出这个名字。
她的笑容忽然凝在唇边,眸子里闪动的璀璨渐渐安静。“魏伐檀。”她复念一遍这名字,“嘿,这不是变文里的英杰?原来你喜欢听故事。”她又绽出一抹笑意来,眼角狡黠粼粼。这般笑容也很像,很像魏伐檀。
“妳知道我在说谁。”我望住她追问。
“是的,我知道。”她似乎已打算坦诚,又忽然绕开:“你方才为何跳出来?”她盯着我问,目光里再没有谋算,仿佛漫不经心的随便一问,却多了戒备与探寻。
我回答她:“因为我要向妳打听魏伐檀。”
“你可知官家为何要拿我?便不怕受牵连?”她挑眉。
“有何关系?”我反问。
““东都连夜火,万载尽成空。日月飞灰去,不堪如意红。”你不曾听过?”她愈发显出诧异。
我摇头。原来世间的女子也如此爱诗,但这一首燕倏不曾教我,我也不曾听过。
“若非你模样生得实在像个汉人,又打扮得这样斯文俊秀,我险些要以为你是才入中土的胡儿。”她盯着我啧啧称奇。
“多谢妳未把我错看成高丽奴。”我不由微微皱眉,记起燕倏曾买回山中的高丽奴子,实在又矮又丑,扁平又粗笨。
她大笑起来。“看来你真是个初出高门的小公子,一身精贵,对些常事却什么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她眼底的戒备消散了,换做好奇打量。
“山里。”我答。
她似乎惊讶极了,“你真有趣。”她随手扯了一把青嫩草叶,塞一片在齿间细嚼,审度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游移。忽然,她劈手来夺我掌中剑。
下一刻,我的剑锋已抵在她咽喉。那只是一种本能。
她显是不曾料到,半晌盯着我没有动静,良久以后,小心翼翼轻道:“我只是想……看一看……”她好似很冷,嗓音里有紧涩颤抖。
我将剑收还鞘中,并不想给她细瞧。那是燕倏的剑,我不愿给旁人瞧去。
她一手抚着自己光洁的脖子,仿佛需要确认我的确不曾剖开她的喉管。“真是把好剑。与我父亲的天狼剑也有几分相似了,只是刃光不同。我小时候偷溜进剑阁,剑鞘上的赤光就险些灼瞎了我的眼睛。”她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手中剑,语声中隐有赞叹。她又问我:“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我微怔一瞬。燕倏不曾告诉我它的名字,我一直只管它叫做“剑”。又或者,“燕倏的剑”罢。“就是剑了。”我忽然觉得这多话的女人实在很麻烦。
“就是剑了?”她瞪圆了杏眸,用力眨了两下,忽然又大笑起来,笑得淌泪,面颊也扑扑泛着红光。她仍在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忍不住反对:“分明是我先问妳,妳却已问了我这么多。”
“嗳,你向我打听事儿,总得拿些什么来换。”她嚼着草叶,任由长长的一根青脆从唇角支出去,一下下轻晃。“你叫什么名字?”她重复问了一次。
“我姓燕。妳可以唤我燕十九。”我最后一次回答她。当时我想,若她继续聒噪,我大概应该用剑问她:魏伐檀在哪里?
但她却没有再多话。
她将那根青叶拿下,很柔软地微笑起来:“十九郎,你找魏伐檀何事,可以直接与我说。魏郎之妻,玉氏桃娘,便是我。”
我久久地怔住了。
魏伐檀竟娶了妻,这美丽又灵气的女人叫玉桃娘,就站在我面前。
“妳是魏伐檀的妻?”我下意识又问了一次。
“你不信我,但他难道从不曾与你提起过我?我们成亲三年了,许多人都知道的。”玉桃娘并不介意我的质疑,依旧微笑。
“我与魏伐檀不是朋友。”我不禁皱眉。魏伐檀娶了妻,既然如此,却又回去雾灵山抢走燕倏的尸身,这算得什么?
“哦?莫非你是来寻仇的?”玉桃娘眼中又流露出诧异来,却仍是笑意居多,“魏郎几时得罪了你这样的小郎君?我们也从不认识姓燕的人家。”她分明依旧不信,或许只是我实在不似一个前来寻事的仇家。
“我与他也没有仇。”我安静地应她,“告诉我魏伐檀在哪里。”
“但我也在找他。”玉桃娘却忽然垂下眼帘去,“他离家许久了,有人说在燕云之地瞧见了他,所以我才找来幽州。”
我不禁默然,顿时满心失望。
魏伐檀,他带着燕倏的尸身,失踪了。
“那么,我与妳一同去找。”我如此对玉桃娘说。
“你想将我扣作质子么?”玉桃娘略微眯起眼,笑看着我。
这神情,依旧很像魏伐檀。我想我应该相信,她确实是魏伐檀的妻,以至于顾盼神飞间,受了他这样多影响。或许,我真的可以拿她去换回燕倏。
但玉桃娘却对我摇头。“你若真是来寻仇,我劝你放弃罢。没有人能赢他,我从未见他输给谁过。你确实可以一剑制住我,但你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她的眼神很坦诚,仿佛她已预见了我死在魏伐檀剑下的惨像。
“这与妳没有关系。”但我不需要她这份好意,我只需要她找到魏伐檀。
“好罢。”她无奈地扯唇,忽然又笑起来,双眸闪亮,“那咱们来说点与我有关系的。你有钱罢?”她又扯了一根脆嫩青叶叼在嘴里,望住我笑道,“我没有盘缠了,所以才去酒肆唱变文。你要我去找魏郎,得给我饭吃。”她说得很是理直气壮,笑时唇畔酒窝甜美,比贵妇公女们的金花钿更娇妍。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强烈的怀疑,魏伐檀娶了一个泼女。
这山下随风飞来的第一瓣初桃,显然与我曾经想象的,全不是一个模样。
某些时候,玉桃娘的确是个泼女。
不再扮作男装,她穿起妩媚孺裙,层层迭迭,杏黄衫子裹着粉香藕臂,裙摆火红摇曳,仿佛最妖艳的石榴花,警鹄髻上斜一朵娇色欲滴的牡丹,走到哪里都惹来男人们倾慕的凝眸,更有风流少年频频向她呼哨。
她忽然化身香妍少妇,沿途轰动,却也能毫不在意地在酒肆饭馆、众目睽睽之下,吃下三倍于我的水食,引得众人愈发好奇张望。
曾有纨绔儿郎凑上前来调情,被她诱到窗下,翻手一掀,便扔出窗外去。瞬间哄笑迭起,她却拍拍手继续坐下吃喝,俨然什么也未曾发生。那摔了鼻青脸肿的纨绔子怒而回来寻衅,她只用了两根筷子,便将之钉出门去,叫他哭得再不敢回头。
她是一朵香浓的春桃,但风吹不散她,只有她在风中恣意嬉笑。
我猜测她是故意如此招摇,想要引人注目,引人知道她的行踪。而后便会有人来寻她,或许是她的家人,或许是魏伐檀,总之她便能得脱身。她也一定没有带我去寻找魏伐檀。
但我其实无所谓。玉桃娘是一条线,无论谁来寻她,都是线的延生,若是魏伐檀就此寻来,最好不过。
然而,就在第一群人来寻她之后,她变了。
那是个阴天的夜晚,层云浓密,无月亦无星。
我杀了十个人,只挥出一剑,一步之间。
这些人既不愿告诉我魏伐檀的下落,也不愿留下玉桃娘。他们甚至想杀了我,所以我杀了他们。
人的喉管十分脆弱,只要认得准,见血封喉实在太容易。
那十俱尸体从楼阁上跌落尘泥,沉重惊声未绝,我的剑已还鞘。
玉桃娘几乎瘫在门前,用惊恐地眼神瞪着我,仿佛瞪着一个怪物。
我拉起她在那些青黑色的鸱檐上奔跑,悄无声息地跃过城墙,离开那座城。
玉桃娘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或许是因为夜风太急,已让呼吸也成了困难。
我对玉桃娘说:“不如咱们停下来,等魏伐檀来找妳。或者,妳也可以带我去你们家里等。”
“不。你杀了我罢。”她闭着眼,面色惨白如纸。
“我为何要杀了妳?”我问她。
她终于睁开眼看着我,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能回答。良久,她问:“魏郎欠你什么?我替他还。”她的声音轻而坚定,那是一个女子的勇敢与坚强。
但我那时却笑了。“妳还不了。”我笑。他欠了我的燕倏,谁能替他还我?
玉桃娘不再说话,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愈发紧紧咬着嘴唇,只咬得渗出血红。
我带着玉桃娘到了洛阳,在最大的旅馆落脚。
我问一位过路人:如今的国都是哪里?那人很惊异地盯着我,然后告诉我:东都是洛阳,西京是长安。
我又问他:如今的皇帝在东还是在西?那人一言不发地瞪着我,眼中惊异变恐惧。他没回答我就扭头跑了。
于是我只得换一人再去问。
如此简单的问题,我问了十余人才终于得到答案。
大概人们都觉得遇上了一个疯子,不愿理我。
我带玉桃娘到洛阳,这繁华之都交通便利讯息通畅,无论我找人,或是人找我,都容易。
玉桃娘不再像从前那样将自己妆扮的明艳动人。相反,她用泥灰把自己包裹起来,以至于初到旅馆时,馆中仆子十分为难地对我搓手赔笑:“小郎君,小馆不收容乞丐,旁的客人会嫌……”
我只好与他说:“这是我的家姊,犯了病而已,不是乞丐。你予我一处单独小院舍,不与旁人临近就是了。”
仆子便问我:“可需要小人替娘子请医师来么?”
我说:“不必。我等人来医她。”
那仆子诺诺而去,接引入住的一路,都用一种瞧新鲜的目光打量我们,一旦发现我向他看去,便会赶紧惶恐地埋下头,好像我是会吃人的妖怪,叫他好奇又害怕。
我等着魏伐檀来医玉桃娘。
我知道这女子的心思。她再不想被认出来,不想魏伐檀寻到她。
我对她说:“若魏伐檀寻不着妳,妳就得一辈子跟着我,直到他寻着妳为止。”
她沉默良久,问:“你想杀了他么?”
“妳很怕我杀了他?”我反问。我想,若魏伐檀不把燕倏还给我,我或许会杀了他,但我其实不确定我是否能够杀了他。否则,早在雾灵山中时,我大概已杀了他,而不会只是划破他的脖子,让他带走了燕倏。
然而,玉桃娘却扬起了脸。“不。我怕他杀了你。”她眼中浮现出一种逞强的光芒,又骄傲,又脆弱。
那日夜里她又偷跑了一次,被我抓回来,第二日便开始绝食。
她既不愿魏伐檀来寻她,也不愿一辈子跟着我,所以便绝食寻死。
我说:“妳死了,我也可拿妳的尸身去引魏伐檀。”
她怔怔盯住我,默然良久,很泄气地抱膝垂下头去,声音虚弱而不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了一会儿,答:“我是个疯子。”
她又怔住了,旋即大笑。“你真是个疯子”她恶狠狠地说,而后,恶狠狠抱过水饭来吃喝。既然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为何不好好活着?她真是个务实的女人。
但我知道,魏伐檀已来了,他只是不现身。
再见到魏伐檀时,我忍不住骂了他。
他在玉桃娘的茶水里下药。
于是她像条滑腻的蛇一般缠绕住我,浑身燥热地厮磨,将湿润吐息喷在我面颊耳畔。她唤我:“魏郎……伐檀……”
她是个迷人的女子,白皙而丰满,腰肢柔软,双腿修长,一路上我见过无数男人紧紧盯着她,目光放肆而饥渴。但我对她没有感觉。即便她如此紧贴着我,几近讨好地扭动,哀求索取,也无法激起我丝毫的反应。
我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安置榻上。她的汗水将被褥浸湿透了。
我走到院中去,站在夜风里骂:“魏伐檀,你真是个畜生。”
“嚄,不,十九郎,我不知你何时搬家去了鲁国柳下。” 那个畜生带着一脸刻薄的嘲弄剖开夜色,便仿佛是从浓雾里钻出来的。
“她曾想要为你去死。你却这样待她。”我冷道。
“有许多人都曾经、或者将要想为我去死,难道我需要一个一个去负责么?”魏伐檀好无辜地在屋顶上盘膝而坐,双眼闪烁生辉。他就像个绘在夜幕上的妙人。
“你的事与我不相干。我只是要找回燕倏。”我很懒得抬起头去看他。他总喜欢这么站在高处与人说话,或许也只是享受居高临下、人人须得仰视于他的快感。
“燕倏。”魏伐檀将这名字重复一遍,嗤道:“你竟这样直呼他的名姓。难道你不应该称他作父亲么?其实你心里知道,你已经没有资格称他作父亲了罢。”他的嗓音里又显出那锋利的讥讽来,仿佛如此便能让他快乐。
“我爱他。”我平静地回答。
“扯淡!”魏伐檀猛地跳起来,险些踩碎了顶上青瓦。他一步跃上我面前来,攥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你这连爱是什么都不知的小猫崽儿,能如何爱他?你不爱他!你没资格爱他!”他蛮横地瞪着我嚷嚷,愤怒地似一匹被踩了尾巴的狼,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坚硬得如刺一般。
“我爱他。”我依旧平静地重复,“我的生命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他告诉我这是爱,那这便是爱。”
魏伐檀呆住了,定定地望住我,眸中风云急变,良久,却忽然又仰天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开心极了,连英俊的眉眼也弯了起来。“七月初七,你敢不敢来蜀中剑阁?”他笑着问我。
我不禁皱眉:“我为何要去?你现在便将燕倏还我。”这人凭何认定我会听他指使?
但魏伐檀却笑得狡黠:“你会来的。你非来不可。七月初七,燕倏会在剑阁。”
他用燕倏要挟我。
我觉得,如有可能,我连半句话也不愿再与他多说。
我拔剑向他刺去,在心里料想着他可能会向哪个方向闪去,谋划后招。
但我绝不曾想到,他没有闪。
我的剑从他胸口斜没进去,刺穿了他的身体。
“你杀了我罢。用他的剑杀了我!”他跋扈地大笑,一手抓住长剑青锋,鲜血滚落,淌出一片浓稠赤红。“但你永远也寻不回他了。”他又讥笑我,赌上性命来行赤裸裸地挑衅。
我觉得胃疼,火烧一般痉挛疼痛,恨不能旋剑直接将他劈成两半。
但几乎同时,我听见身后凄厉的哀呼。
“别杀他!我求你……”
那是玉桃娘的哭声。
只此一瞬,魏伐檀已猛将我推一把,抽出剑去,闪身便仿佛遁入了夜空一般。
我正待要追,却被身后扑来的女子一把死死抱住。
月华如冰,血腥久久不散,一地凄凉。
“你……为何与他用了同样味道的熏香……我到今日才发现……”我听见玉桃娘喃喃的低语。那声音就像个委屈的孩子,无措又仓惶,竭力想要解释什么。
熏香。呵,不,那只是燕倏喜欢的香味。离开雾灵山后,我便没有再熏香。或许,只是长久岁月中浸入体肤的余香,在此静谧又寂寞的夜晚,特别明显。我觉得我不想回头去看她,那可怜又狼狈的模样。
“忘记罢。妳只是做了场噩梦。”
我推开她,回到旅馆大堂与上夜的仆子付足旅资,转身离去。
我想,我今生最好都不要再遇见这个女人。她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有那样神气又甜美的笑容,不该活在阴影里。 我开始向西南行去。七月初七,崔嵬剑阁,去寻回燕倏,我的燕倏。那时,我如此笃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