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 变态山出逃轰变态 孟阳谷寻路访孟阳
我原本已经疼到麻木了,忽然听他来这么一句,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我说:“怪不得连你哥也不要你,你这简直是精神失控外加神经失调啊……”
紫衣二二话不说把我暴打一顿,一边从“魔头”到“贱人”从“阴险歹毒”到“水性杨花”循环骂了个饱。
我好想去洗耳朵。我说:“二子你丫恩将仇报乘人之危把我抓来这里挂上俩大铁钩拳打脚踢还好意思骂我‘阴险歹毒’也就罢了,‘魔头’是老子常驻绰号老子也不跟你计较了,麻烦你解释一下‘贱人’和‘水性杨花’这种雷文常用词汇是咋回事儿先?”
于是紫衣二一脚狠狠踹我肚子上。我被他踢得撞在山壁上,后背顿时疼得发麻,真怀疑脊椎骨差点没给撞折了。喉管里顿时腥气上涌,我没忍住,一口就喷了出来……
这家伙玩真的。
还好这货准头不好踹肚子上了,回头往下踹点儿我找谁哭去我……我深吸了两口气,把嘴里混着残血的唾沫吐掉,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说:“别打了,你哥没死!”
“你以为你当年插在大哥心口上的那一刀没人瞧见么?!”紫衣二两眼发红,抓住我开始第三轮暴扁,一边揍一边哭,“我早就提醒过大哥……你这种魔孽故意接近他必定不安好心……亏得大哥……大哥还一直护着你……果然……果然终于遭了你的毒手!!!你这个‘哔——’竟然‘哔——’‘哔——’我要把你‘哔——’‘哔——’‘哔——’……”
到后来我就幻听了,耳朵里全是‘哔——’‘哔——’‘哔——’‘哔——’的声音,直接都过滤了。看他这个打人的哭得比我这个挨打的还惨,搞得我都差点以为我真杀了他大哥啊,不但杀了他大哥连他老子都是我杀的!
然后我又晕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单调,紫衣二几乎就是在重复骂我扁我骂我扁我……骂我扁我这项魅力持久的娱乐活动,于是我也只好重复苏醒晕掉苏醒晕掉……苏醒晕掉这个坚强不屈的伟大壮举。
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紫衣二就多了个爱好。他一口咬定无极狐狸的“驭天”在我手上,一个劲儿问我要“驭天”的下落。
我说:“你丫不是自己做了一把么。虽然是个赝品吧,不过也凑合看。正品就没法给你了,我送人了。”
到这时候我算是有些明白了。紫衣二想要“驭天”。甭管他是为了要来纪念他大哥也好,还是要来图谋点别的也罢,这事儿我都不想和他说。我连无极这黑毛狐狸还活着也懒得说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信。
这段日子里每天难得不挨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就想小云。我一想到他把手贴在我心口上说我活着他活着我死他也死时那眼神,我就跟自己说:你他妈活也得活着死也还是得活着!
偶尔,我甚至都有点想那个又别扭又爱赌狠的小龙仔。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会儿还闹不闹腾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心帮我照顾照顾小云……
还有那个无极狐狸啊……这死狐狸!回头老子非把他揪出来抽打一万遍不可……为什么要抽他啊?不为什么,不为什么,反正老子就是想抽他!老子想抽不行啊?老子恨不得啃他一口才解恨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一日,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触到我干裂的嘴唇,好像是水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天没喝过水了,根本没什么力气思考,本能地吞咽,然后就被呛了个正着,差点没呛死。我睁开眼睛,还正心说紫衣二又打什么算盘竟然舍得给老子喝水了,视线稍一清晰,就给吓了一跳。
正捧着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叶子喂我喝水的当然不是紫衣二,而是楚乐那小鬼头。至于紫衣二,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没在山洞里。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耍贫了,歇了一口气,才勉强挤出句话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楚乐不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乌幽幽地望着我。
他看得我后颈子直发毛,心说之前没少对这娃儿使用暴力,这会儿该遭现世报了。
但楚乐却忽然哭了。
“蓝大哥你别怪我……”他站在我跟前低着头抹眼泪。
他哭了,我差点也没哭了。我说:“小鬼头你干吗啊?别哭了,我最怕见人哭了……我说你真的别哭了,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楚乐泪汪汪地抽了两口气,忽然,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
我靠!我说他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还跟我说对不起呢……敢情这孩子准备送我上路来了……
“喂……你你你……你冷静啊……”有那么一瞬间,我冷汗都吓出来了。废话,我真怕死,尤其怕死得冤。
可是楚乐简直手快如电,手起刀落,只听“锵锵”几声,绑在我身上的铁链就断作数节落在了地上,再补一刀,手腕上的镣铐便也断开来。
顿时,我痛得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说起来是终于松绑重获新生了,可是这被绑久了忽然松开整个人都跟锈住了一样,动一下也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疼。楚乐扶我靠着山壁坐下,什么也不说,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问他:“我在这儿多久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十七天。”
十七天,竟然已经大半个月了!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我竟然都还没死!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锁骨上的两个大铁钩子还没去掉,发炎化脓的血肉都已经和铁粘在一起了。楚乐想帮我取出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胆子太小,捏着铁钩就直打颤,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往外扯了,刚一加力,粘带在铁钩上的皮肉重新被撕扯开,殷红殷红的血立刻泉涌,他一见血又软了手,反而疼得我浑身冷汗。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我干脆一横心,自己动手,两下给它拽出来,血又撒了一地的。
我把那两个血淋淋的钩子甩到一边,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的一步都走不动。
我对楚乐说:“赶紧走,回头那个变态二又回来了。”乌鸦嘴还没闭上,变态二就……真的回来了……
一见轩辕绯,楚乐顿时脸色煞白的后退了一步,“……二殿下——”他下意识咬住嘴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你想放了他?”紫衣二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晦暗,忽然,他抖手闪出一道紫光,就向我劈来。
我条件反射地挥刀去挡,立刻就发现自己手软地厉害。这货估摸着还处于变态癫狂状态,以我这种受了半个月虐待的状态,跟他缠斗那简直是找死。我不欲贪战,并不全力出击,只找寻机会撤退,余光一扫,看见楚乐那个小鬼呆呆傻傻地愣在一边,完全不敢和紫衣二动手的样子。我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把这家伙带上,想着这孩子好歹也算救我一回,这个紫衣二这么变态,回头我跑了他要拿这孩子撒气,那这小鬼岂不是死得很惨……于是心一横,一把抓住楚乐衣领子,拖起他就走。
我也不知道这个紫衣二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出了山洞就是山,翻了山头还是山……紫衣二锲而不舍追在后面,边打边杀,追了足有四五个山头,追得我实在忍无可忍,忽然心有所感,只觉状态奇佳,于是,愤而回头丢一个炎弹把他轰了……
*
不知跑了多久,我没力了,两眼一黑,又栽下去。再睁眼时,发觉自己终于是躺在床上,于是有一瞬间思觉错乱,开始怀疑是否做了个梦。
然后我就看见了小云。
他就守在我床边上,握着我的手,眼底面颊全是泪。
我反应了三秒钟,一把将他抱住,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动了。
之后,我问楚乐:“你知道‘驭天’的下落吧。为什么你没告诉轩辕绯。”
于是,楚乐告诉我们一个很惊悚的“秘密”。他的确是轩辕绯身边的人,但事实上,他原本是无极狐狸的手下,是奉命去卧底的。
原来连无间道都不足以形容啊,这孩子整个一双料间谍。
我当即决定从此再不问这些破事。太复杂了。复杂到让我心里烦。
我说:“你还是先跟着我们吧,不然就你那小样回头给变态二逮住了就是一个死啊。”
楚乐垂着眼睛,还有些孩子气的清秀面庞上全是忐忑与哀伤。他问我:“蓝大哥你还信我么?”
我对这孩子已经没什么信不信的了。不信他的是小龙仔。龙仔坚定声称从没听狐狸提起过这孩子半点事。我忽然觉得,这事儿弄不好会很扯很崩溃,假设楚乐这小鬼头真是无极这个大变态在他弟弟那个小变态身边安插的眼线,而作为一项极秘密的潜伏行动这事儿又没让龙仔知道,依照龙仔那个又别扭又脆弱的小玻璃心,肯定会大受伤害吧……
我对楚乐说:“这事儿就揭过不提吧。反正你救我一命,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其它事过去了还纠结个什么劲。”
可是楚乐坚持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证明他所说的都是实话,这个人原本也是无极狐狸身边的亲信,名叫孟阳。
才听到孟阳这名字,小龙仔就变了脸色,十分严肃地,一句话也不说。他那个表情简直就像只弃犬。
我让小云扶我坐起来,说:“龙仔,我睡够了,咱们启程吧。黑毛狐狸要咱们找五样灵物如今一样都还没着落呢,再这么耽搁来耽搁去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就算你不急着把他挖出来,我还急着跟我家小云过自在日子去哩。”
可是龙仔不理我,就像没听到一样。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叹了一口气,貌似淡然地说:“就去见一见她也好,反正,关于那五样极阳灵物的事,我也要问她。”
瞬间,我就听见玻璃心哗啦啦碎了一地的那个声响。可是我知道,劝也没用。
*
楚乐带我们到了一个叫作孟阳谷的地方。鸟语花香,香雾萦绕,与外界全然两番光景,真是个好去处。
在那花海中央,有一座木搭竹砌的小屋,古朴神秘。
楚乐上前伸手叩门。
屋内顿时有人应道:“幽谷深处扬旧梦。”
楚乐立刻接了一句:“千秋楚楚乐声鸣。”
我还正心说这暗号就不如“猴子猴子我是青蛙”来得简单又直白,那小屋木门吱呀一声已开了。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那女子看来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光景,柳叶蛾眉丹凤眼,眉目间自有精明凌厉的傲气。她看见楚乐却是一脸嗔怪之意,怒道:“你又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我这里捣乱?还带些魔族闲杂来。”说着作势又要关门。
不待楚乐接话,小龙仔已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孟阳,好久不见。”
“傲雪?”那孟阳似吃了一惊,但很快安静下来,将我们几人一一打量。“罢了!你,过来。”她忽然指住我,如是说。
“你不是说我们是闲杂么?你们仨进去解决吧,我和小云在这里等。”我对我的“魔头”身份还是挺有认同感的,所以很谦虚地拒绝。
“一界之主如何这般婆婆妈妈?你是来也不来?”那女人脾气真火爆,当场就怒了,冷道:“若不进来就快快滚出谷去!反正我也没什么缘由关照你!”
这真是……我忽然想起我家老妹,又想到一见面就质问我偷没偷她家腌鱼的浅叶姑娘,顿时心生万般感慨……朋友们,时代变了,妹子们都觉醒了——才这么想着,就感觉小龙仔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跟那女人进屋去。
“好好好,我去。”我做了个缴械投降的手势,转身拍了拍小云的肩膀。
小云没说别的,只是看着我,眼里似有隐忧。
进了屋我就发现,这个孟阳估摸着是个十分严肃的女人,她这屋里的摆设完全不是传统软妹的风格,简直比我家都冷硬多了。这也就意味着,这是个跟她开玩笑她也会听不懂而且没准还会逗一逗就恼的家伙。我立刻决定尽量把这次谈话缩短到最短,开门见山就对她说:“两件事:第一件,楚乐希望你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但这件事我不怎么关心;我关心的是第二件,无极让我帮他找五样极阳极炎的灵物,你是否能提供一些线索?”
孟阳并不回答我,她盯住我又打量半晌,末了,反问:“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这答非所问的功力也太高强了。
我笑说:“谢谢啊,我真不想知道。”
可这女人接着来了一句,差点戳得我跳脚。她问我:“你觉得你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逃避。她竟然说我在逃避。
我忽然很想骂她,可又觉得这实在违背老子一贯的风度,于是只好咬牙忍了。好吧,其实我是有点,但凡让我觉得麻烦或是可能引起麻烦的事,我就想绕着走,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恼羞成怒的家伙一般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恼羞成怒了。可装傻其实真的可以解决很多麻烦,真的。
“你要找的五样灵物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能让你在七日中回到过去,看一些过去的事。”孟阳平静地如是说,“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问帝尊。”
直接去问那个黑毛狐狸……吗?那他临出门前干嘛不直接告诉我清楚了?
心中一阵恼恨焦躁后,莫名又安静下来,我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主意其实不错,看来我把狐狸拖出去抽打一万遍的计划可以提前了。我问孟阳:“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谢我。”孟阳很高风亮节地这么说。我正在心里嘀咕“我本来也没打算谢你”,紧接着这女人就又来了一句差点没把我噎死。她一脸难以理解地挑剔,盯着我摇头叹气:“我也不明白帝尊究竟是为何要纵容你至此,你一次又一次舍弃了他,他却——”后面的话她就没有再说下去。
她没说下去,老子终于炸毛了。我说:“合着原来狐狸早知道我这会儿会找到你,所以故意不跟我说清楚了,就等着你把我丢回去见他是吧?行。挺好的。真是太好了。等我歇两天养养伤先!”
妈的这死狐狸,竟敢耍老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