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回 窗前雨逸云吐心意 月下风无极显真顔
我跟着蓝炽痕出帐一看,见一群军将聚在一处,为首一个看似大将的一见着老大立马就扑上来,披甲跪道:“孤身深入敌境之事,实在太过危险!请君上收回成命!”话音未落,其余人等已纷纷附和,望着就跪了一地。
原来是这样,想来每个准备亲自出马的老大动手之前都会经历这么一番忠臣劝谏,要是装装样子的就好顺着台阶下了,要是打定主意来真的,那就得把这一群忠心不二的全扁趴下了还要他们心服口服。
我一边感叹,一边心说不知道蓝某人会是个什么反应,怎么半天也不见他吱个声呢,扭头一看,顿时大囧。只见蓝某人把自己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还露了俩眼睛在外头,那就完全看不出个人形了!而那一群忠心耿耿赤胆一片的将军仔,哗啦啦啦全他妈跪我面前呢!
我靠!不带这样的吧?推卸责任用不用这么快啊?
我差点没直接抬脚踹那个姓蓝的。怪不得无极狐狸那厮给冻冰里了还肉麻兮兮的说什么你跟他很像啦就是一类人啦……你丫根本就一红毛狐狸啊!
就在我满心怨愤的时候,逸云已上前一步,对那员大将施一礼道:“溪禾大将军,君上这么做自有君上的理由,此行逸云即便是死也定会守护君上周全,军中事还要请大将军与台辅大人鼎力。”
但那个叫溪禾的却不同意,和逸云两个人死活相持不下,眼看没完没了。
我仰天看一看日头,摸一把热汗冷汗,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小云。我说:“走了走了时候不早了。”
“君上!”溪禾还追着我不放。
“你这熊孩子别纠结了。有困难,找金毛,什么事儿你问狼金毛去!”我很深得国足妙法地把球踢给狼金毛,拖起小云和那个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红毛狐狸就闪。
接下来的半天里,红毛狐狸一直都在嘲笑我。“黑毛红毛金毛……你为什么不喊逸云‘白毛’?”这厮“哈哈哈哈”笑得十分嚣张。
我磨牙做义正辞严状说:“因为小云是美人,你们仨是欠人!”
于是红毛狐狸笑得更欢了。云美人扭头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那感觉俨然就是在说:“行行好,闭嘴吧你,蠢货!”
好吧,其实给大家带来欢乐也是一项十分有意义的事业,我这么确信。
*
从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军营到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漠城其实没花多长时间,由于我一向路痴,也就本能地没太关注这个问题。我比较关注的是,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幸好,我确确实实还算是被“请”进城的——我现在对“请”的要求十分低廉,只要没给戴上镣铐押进去,我就不多做奢望了。
我在漠城中王府见到了领兵反叛的某某王,称号太复杂,我懒得记,反正,据说他是红毛狐狸的亲舅舅,换言之,是我的亲舅舅。
说句实话,漠城其实很繁荣,建筑华美,街道齐整,人头攒动的,完全看不出战乱的迹象。尤其是当我看到舅舅大人的王府的时候,老子我被深深深深地震撼了!妈的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贪官都是一样奢侈啊,这帮富到流油的蛀虫,就拿着纳税人的钱养车养房养女人吧!我正在心里骂,转念一想,贪官贪则贪矣不造反也就罢了,貌似贪官造反多半都没成。如此一来,顿时觉得这位舅舅又挺可怜。再细细一想,好像也不对,看这城里有模似样的,没准人家不是贪人是真有钱哩?看这王府修得比皇城还好看,后盾坚实啊,真打起来岂不是很难搞……?
我想得十万八千里远了,忽然被云美人捅了一下,抬头才发现舅舅君已经上坐,还正跟我说话。
“多年不见,痕儿到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舅舅君气定神闲靠在一珠光宝气的大椅子上,歪歪斜斜地笑。
我顿时浑身一真恶寒。这真是……品位不好不是错,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痕儿……我的神啊我的子啊我说我娘也没这么恶心过我啊……我强忍着反胃,对舅舅君挤出一个微笑,问:“老舅你刚从南极考察回来么,这大夏天的都不需要空调了。”
瞬间,现场安静了。我环顾四周,只见大殿上一大半人的脸扭曲成了“惊”字型,余下一小半成了“囧”字型,舅舅君果然不愧为老大这一重量级的,靠在他的大椅子上,惊一下囧一下惊一下囧一下……
这不怪我,谁知道他们这么脆弱……我无辜委屈状扭头看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小云。云美人一脸“我不认识你”的愤恨就差没扑上来把我这个败坏他家君上名声的蠢货掐死当场。
就在这个惊囧一片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冽的嗓音传来,激得我浑身都不由自主的一颤。
“请城主稍安。”
我寻声望去,只见舅舅君背后的屏风后头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玄黑衣衫,三千青丝飞扬,剑眉入鬓,星眸朗朗,薄软红唇微微勾勒出一道潇洒弧度。他毫不顾忌的迎上我的视线,眸光闪耀中,深深浅浅的笑意是随心随性的不羁,深邃犀利,如有傲视万物气吞山河之势势势……势个鬼啊!黑毛狐狸老子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丫跟舅舅有一腿!
“狐——”我后面那个“狸”字还没“狸”出来,云美人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把我拍趴下了。
“不好意思,君上一路劳顿,需要休息了。”云美人很撑台面地挡上前去。
我抬头看见黑毛狐狸笑得黑皮至极,两只眼睛乌幽乌幽贼亮贼亮地盯着我,“想来君上是累得紧了,脾气自然不好。不如先作安排,请君上歇息,其它事从长计议。不知城主以为如何啊?”他看起来是在问舅舅君,目光却全在我身上。
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用强烈要求地口气征求意见:“我能点个黑椒牛柳饭外卖加柚子冻酒吗?”
黑毛狐狸看着我笑:“你还想要什么?”
我摸摸下巴,“那再加一个红豆冰好了。”
*
之后几乎整个漠城的人都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说:“想不到……君上竟然是个傻子?”
第二类说:“我早就说过了,君上是个傻子!”
第三类说:“……”
对此,云美人已经没力气管我了。
舅舅君其实就是想软禁我,不管我上哪儿只要出房门他都爱使人跟着,然而事实证明,每一个被软禁的主角都是禁不住的,我们总可以找到这样那样的漏洞或者缺口或者机会偷溜出去,关键只在于,我们想不想。
恰好我就是那个暂时还不太想的。我呆在屋里有吃有喝还有我心爱的云美人从旁作伴,生活滋润又惬意。
到了晚上的时候,圆月已然当空,云美人坐在窗户边上侧脸看着我,问:“那个人是谁?你好像认得他?”他的语调难得轻柔下来。我正为他终于对我好一点了感动了一秒钟,就听见他压低嗓音说:“如果这人有什么不妥,必须告诉君上。”
瞬间,我的感动蒸发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们两个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什么不会认错?”
逸云盯住我看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动也没动,说:“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啊。”
这个回答实在无懈可击。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只是这句话从小云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无限失落罢了。“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他变得跟我一样——”
“怎么可能。”还没等我说完,逸云就打断我,完全不信的模样。
“好吧,”我很颓丧,接道,“假如有一天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把你忘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回,逸云盯住我看了很久。“你哪儿来这么奇怪的问题?”他反问我。
“呃,只是……想象?”我耸耸肩。
“我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逸云挑眉。
真是……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家伙吗……
“看着我。”我把手放到他眼睛前面。
“……你干什么?”他满脸怀疑地瞪着我。
“嘘,安静。”我直接把手按在了他的唇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逸云向后退了一退,但我立刻拉住了他。
他又盯住我好一阵子,但眼神绷得紧紧的,好像连浑身的神经都在戒备。
“不不不,不是这样……你这么着把我瞪穿了也没用。”我无奈,叹一口气,用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带,就将他搂进怀里。
“你……”起初逸云挣扎了一会儿,但我紧紧地困住了他。然后他就不动了,安静地低着头把前额抵在我肩上,甚至连呼吸也很难察觉,仿佛沉沉睡去。我像抱住一只猫一样抱住他,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别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再然后,他哭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
我安静地让他哭,直到他似乎再没有眼泪可以流。
他抬起头擦了一把脸,躲开我的眼睛,嗓音有些嘶哑,“我不能要求他永远记得我,那太奢侈了。”
“为什么不?”我拧眉,“你当然可以有你的情绪,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生气发脾气就像把我拍在地上一样对他也做一次,试试?”
“听起来很蠢。”逸云笑了一下。
“但是肯定会很爽,我保证。试试?”我继续怂恿他。
“不。”逸云一口回绝。他很迅速,一切情绪都掩藏的很完美。他问我:“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个穿黑衣的人是谁?”
“只是……一只黑毛狐狸?别那么紧张,你家老大认识他。”我摊手。
逸云再看牢我,“我开始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君上一向独来独往,却对你与众不同。”他忽然如是说。
“是么?听起来他很孤僻?”我撇嘴。
逸云静默良久,呼出一口气,“应该说是……没有谁能跟得上他,所以,也就没有谁能够永远站在他身边。”
我忽然觉得不想再说话。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窗户跳进来。
“没打扰你们俩的好事吧?”那只红毛狐狸很好意思地这么说。
“事实上的确打扰了!”我毫不犹豫一脚把他踹到墙角去,然后转头看见小云目瞪口呆的模样,眨眼示意: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小云立刻就飞扑过去了,很不符合我的期望地,把红毛扶了起来……
我看见红毛狐狸忽然拉住小云,摸了摸他的脸,问:“你哭了?”
“没有。”小云立刻别过脸去。
“你竟然把他弄哭了?”红毛狐狸扭头瞪着我。
“嘿,不要总把你的责任推给我,这习惯不好!”我抗议。
“有区别么?你就当作是自我责罚好了。”红毛狐狸应得理所当然。他走到我面前来,揪住我的衣领,说:“舅舅的兵符藏在王府里,你现在就去把它找出来,立刻。”说着,他不容置疑地指了指窗户。
嗯,自己做事,自己埋单,听起来的确很天经地义。
我努力让自己小心不要咬了自己的舌头,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
然后我竟然见到了黑毛狐狸。
事实上,是我在漫无目的地乱转的时候忽然被一双狐狸爪抓住了。
起先我还不知道是他,只觉得有人偷袭我,下意识就是一个过肩摔,意外发现……竟然摔不动?这简直就是对本人的公然挑衅啊!我转身回头正想问这是何方高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张狐狸脸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下来,一口,咬住了我的……嘴唇……
顿时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僵硬崩溃斯巴达状。
我被黑毛狐狸咬了。咬了嘴。我竟然被黑毛狐狸咬了嘴!
狐狸很嚣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厮的狐狸舌头已经伸进了我嘴里……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啊啊,一贯调戏美人扑倒美人强吻美人的老子竟然被一只黑毛狐狸偷袭了!死狐狸!怪不得你家老二那么变态,亏老子还想救你出来,原来你丫才最变态的哪一个!
可是既然便宜都已经给占过了,现在才反抗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万一反抗又不成功不要说姥姥家恐怕火星都嫌不够远。我愤怒的大脑很迅速地做出了一个英明又果断的决定——所谓对付变态的必胜大绝乃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只要老子比他更变态,老子就赢了!被揩油必须要揩回来,被占便宜必须要占回来,抵死不从愤而跳井这种委委屈屈的事已经OUT了!我打定主意立即行动,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扳住狐狸肩,一手掐住狐狸后脖子,翻身一把把他推一旁那棵歪脖子树上,缠住他的狐狸舌头就是一通乱啃……(注: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老树们歪歪斜斜地摇着枝叶,沙沙地围观了两个变态的对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