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睡的太史每天都在怼朕》(48)

48、情之所至,发自肺腑

沈坤整个人如遭雷击。

舌尖骤然有种麻痹的感觉,叫他张口不能言。

万没有想过,一天之内,他竟接连三回被人如是拷问。

他从前不愿与外人言,方才不愿与宋岚言,亦不愿与王皇后言,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他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这一刻,竟是李泽尘望着他的眼睛问出这般毫不遮掩的问题,猝不及防就直抵了他的心深处。

他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他已经答应他的皇帝陛下要知无不言了。

那么他究竟是知也不知呢?

自然是知道的。从许久许久以前起,他便知道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立刻如是回响。

李泽尘仍在看着他,等待着他,波光粼粼的眸子里不安与期待交织着,如涟漪荡漾。

沈坤久久回看住这如珍如宝的少年,伸出手,轻抚他被揉乱的乌发。

“陛下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他似也要望进李泽尘魂魄中去。

李泽尘懵懂地点了点头,其实并不太知道他究竟所指为何。

沈坤的嗓音低哑下来。

“我未满十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便亡故了,是陛下的母亲救了我,许我锦衣玉食,教养我为人立身的道理。所以,无论陛下将来听到什么,或是有人对陛下说什么,我都希望陛下能记得,你的母亲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立誓效忠一生的主君,我自然敬你,爱你,于我而言,普天之下四海之内,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与你一般重要。”

他一向不是擅长与人表白心迹的人。

李泽尘听得愈发云山雾罩,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微妙地有点失落。

“所以……太史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母后吗?”

少年的脸颊上还染着病中异样的红晕,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坤见状,连忙将他整个搂进怀里,接着说道:“不,是为了我自己。”

可他着实不知该如何与李泽尘解释才好。

就像历朝历代反复上演的恶俗剧情一样,他的父母的确是已被作逆党处死的隐太子与太子妃。而李泽尘的母亲,先帝沈皇后,从前却是他父亲东宫中的舞乐女史。

当年祸事临头时,是李泽尘的母亲把他藏了起来,以自家刚巧病逝的侄儿充抵了他的身份,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活了下来。后来沈皇后成了先帝的皇后,就把他当作侄儿留在身边,时时照护着,甚至还教李泽尘要叫他“哥哥”。

他其实并不知道沈皇后究竟是否有意为之,亦不知道先帝是否是因为对沈皇后的盛宠才故作不知的容忍了他这样一颗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他只知道他实实在在是因此才侥幸能够活得有个人的模样。

他原本的名字,叫做李承坤。

李承坤。这个名字他已太多年没有用过了。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把这个名字忘记了。

直到韩仲希那天口无遮拦把这个名字叫出来的那一刻,他才赫然察觉,其实他并不不是忘了。他什么都没有忘。

他只是已经彻彻底底的接受了。

李泽尘的父亲,是与他有灭门血仇的大仇人,但李泽尘的母亲却又是救他性命的大恩人。

当年还年少混沌心智未齐的时候,他一度不知该如何与这两股截然相反的激烈感情共处,每天都在世间最极致的奢华中看着物是人非的熟悉旧景痛苦不堪。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究竟该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李泽尘这个“弟弟”。

直到有一天,这个幼小的孩子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努力碰触他的脸颊,奶声奶气第一次叫他了“哥哥”。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开悟了。

没有什么仇人或恩人,就只是人而已,是鲜活美好的生命,无辜又纯粹。

他原本就不必庸人自扰。

成年后的许多个时刻,他看着身边浑然无觉的李泽尘,看着那张他所珍视的天真脸庞,常觉得内心充盈着感激。

幸亏有李泽尘在他身边,才真正拯救了他,使他不至于被仇恨吞噬,彻底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皇后救了他的命,而他的皇帝陛下却救赎了他的魂魄,终于让他得以留在人间,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人。

所以他当然是喜欢李泽尘的。

不仅止于喜欢,是爱,满到要溢出来的爱。

李泽尘就是他此生所见过的至极美好,是他小心翼翼珍藏的良心,为他执灯引路的神佛。

他也说不清这种原本该永远圣洁纯粹的感情是从何时起渐渐有了变化,竟变得旖旎起来,渗透进他作为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所会有的每一丝渴求与遐想之中。

但他所能够知道的是,假如他的皇帝陛下一定要他说出来,要他给出一个可以确认的答案。

那么,毫无疑问,他是喜欢他的,是爱他的,超过一切,跨越一切,是以可为他倾山海,可为他逆天改命,可为他与天下人为敌的心意在爱着他。

胸腔里似有千万洪水奔腾,热烈着,燃烧着,让他的气息也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沈坤深深吐息了好几轮,才勉强压下心中激流。他把李泽尘的手拽过来,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这一生早已有决意,不娶妻,不生子,只愿留在陛下的身边,与陛下相伴终老,只要陛下允我,我就愿为陛下做任何事,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如何说。我已剖白至此,若陛下还不能懂,我便只有把这一颗心也剖出来,送到陛下的手中——”

这一番话确是情之所至,发自肺腑。

他的心跳就在他的掌心里,声声怦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