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个女人正是陈老爷的续弦。据说从前也是元配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元配夫人死后,就被陈老爷扶了正。
青年见她出来应话,只当没有听见她的嘲讽,含笑回她:“夫人这意思,孩子在哪儿,陈家确实知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把孩子交出来让我领走罢。”
他竟然连这种难听话都认领,唾面自干的才能实在也是一绝。
但陈夫人明显不愿把孩子交出来,顿时脸都绿了,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拂袖指着地上的尸身大骂:
“这个贱婢勾引少主,还痴心妄想要母凭子贵。但我们陈家怎么能让这种下贱丫头做未来的主母?自然要去母留子。她自己想不开投了井,是她活该短命。怎么还赖到主家头上?你与这贱婢什么关系,偏要替她出头?”
按这么说,原来奸夫不是这青年,竟是陈家少爷。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陈老爷似有许多不满,恶狠狠瞪着陈夫人。
陈夫人毫不气短,当场恶狠狠瞪回去。
青年笑眯眯看这俩夫妇一圈,转目望向陈府尚未关闭的大门,高声问:“是这样吗?兆祥兄?”
话音未落,从陈府大门内又缓缓转出个人来。
这人一身落拓,容颜憔悴,连头发也披散着,衣袍皱皱巴巴显是许多天不曾换过了,竟是陈府的少爷陈兆祥本人。
这陈家少爷从前在本县也颇有才名,家世又殷实,还能送他上京城的文学馆读书,本以为将来就算不考中状元,也可官运亨通财运发达,谁知现在竟变成这个模样。
十里八乡来围观的百姓见了这样的陈少爷,各个伸长了脖子。
陈老爷见儿子竟出门来了,第一反应,就想把人再塞回门内去。
那陈少爷却幽幽盯着地上棺椁中的尸身,忽然哽咽:
“不是。孩子不是我的。”
陈夫人当即厉喝:“陈兆祥你想清楚再说话!”
陈少爷游魂似的摇晃了两下,抬起头:
“我去年离家,到文学馆读书,直到三个月前回来探亲,才知玉娘已经死了。她是枉死的。我为她抱屈,上县衙报官,可是县台大人不接我的诉状,反而斥责我不孝。”
青年当即问他:“事发时你既然不在家中,怎么知道玉娘是枉死的?”
陈少爷仍有哭腔:“玉娘死后,二娘怕她有怨气不散,将她的尸身停在柴房七天七夜,请了附近观里的道长来做法镇压。我趁夜里看守不严时偷跑进柴房看过,玉娘她……她的十根手指全被折断了!”
他说到此处,骤然发出一声呜咽,嘶声嚷开来:
“她不想死!是有人一定要她死,为了把她推下水井,连她的手指也全折断了!”
青年便又问仵作:“死者的手指是否确实全被折断了?”
老仵作不说话,只将那棺椁中的女尸一只手抬起,验给众人看。
一具腐烂的尸体,手指骨是好的还是折的,不必说,一看便知。
青年脸上的笑意已不见了。
他正色高声问陈少爷:“陈兆祥,你去县衙报官,县台大人为什么骂你不孝?你所要状告的,是何人?”
陈少爷上前两步,走到那停在地上的尸骸跟前,垂目又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回身指住陈氏夫妇:
“一告我父,逼奸少女;二告庶母,杀人夺子!”
以年龄算,这陈老爷做死者的叔伯也绰绰有余。
哗然已经不足以描述现场的气氛。
大户内斗,主仆成奸,弱女产子,悍妇杀人,要素如此齐全。
围观群众各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王知县用力咳嗽两声:“咳,这个案子归本县管辖——”
“已经不是了。”
青年打断他。
“三个月前,陈兆祥往县衙鸣冤,贵县拒收了他的诉状。之后他的诉状递到了京中,所以这个案子现在归顺天府管了。”
到此时,这青年与最初温和谦逊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
“你……”王知县语塞良久,终于气急败坏:“就算归顺天府管了,关你小子屁事?”
陈少爷见了本县父母官这嚣张气焰,下意识往青年身后躲,求援似的唤一声:“宋馆主——”
“……馆……主?”陈老爷一愣,似头一回察觉。
青年无奈叹了口气:“我只说与令郎同在京中文学馆,可没说我们是同学。是府上看我年轻,比贵府少爷还少几岁,就自作主张。我只是懒得解释,算不得诚心欺骗吧?”
—TBC—